[克利莫夫_孙维梓_译] 天才
天才
1993 第3期 - 科幻之窗
克利莫夫 孙维梓 译
晚间电视正在介绍如何照料庭园植物，但乏味的主讲人却使彼得・叶甫根耶维奇渐入梦乡，然而门铃音乐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
门外是穿着睡衣和拖鞋的隔壁邻居阿尔希波夫，他满脸堆笑，象往常一样地问道：
“杀上一盘象棋如何，彼得・叶甫根耶维奇？”
彼得搔了下后脑勺也就同意了，不过他还是先去厨房带回了茶炊和果酱。
阿尔希波夫的棋艺其实并不算坏，只是他太沉不住气，通常总是一味猛攻，防守中又屡屡出现破绽，在彼得沉着的反击下，老是以惨败告终。
然而今晚阿尔希彼夫竟连胜两盘!真有点儿邪门。他不象平时那么“冲动”，棋下得既敏捷又凶狠。
眼下客人把“后”棋沿主对角线来上一个远跳，又使彼得陷入了绝境。于是阿尔希波夫从容地摸出根揉皱的过滤咀香烟，漫不经心地说：
“您是个聪明人，彼得・叶甫根耶维奇，请问您对‘英雄主义’作何解释?”
彼得扶了下即将滑下的眼镜说：
“按我说，英雄主义就是为了高尚的目标而作出个人的牺牲，这种目标可以是大多数人的利益或是某种伟大的信念。”
阿尔希彼夫满意地点点头说：
“多妙的定义!那么现在假定，外星飞来的一艘飞船已秘密降落在地球上，客人们完成任务正准备返回时，却突然发现飞船的操纵系统出了问题。如果只有您能帮助修理的话，您愿意帮助他们吗?”
“当然!”彼得脱口而出。
“要是需要您牺牲呢?比如失去一条手臂或是一只脚?您也愿意在有生之年使用假肢来代替吗?”
彼得想了一下，又尝了一匙果酱，决然说：
“行，没问题!和外星文明接触事关重大，当然应该不遗余力地帮助他们，个人又算得上什么?为了走向未来竟连一条腿也舍不得，那算什么贡献。”
“哼，大话一堆，您会这样做吗?”阿尔希波夫狡猾地眨眨眼睛，满怀兴趣地问。
“在星际来客陷入困境时，我将第一个献上自己的手脚，甚至整个身心。”彼得保证说，同时又响亮地咽下一大口茶。
阿尔希彼夫眼里闪出奇异的火花，他充满感情地轻声说：“我很高兴，彼得・叶甫根耶维奇，我们没有错估您!”
“什么意思?”
“我刚才所说的情况其实已经发生了，我就是光子宇宙飞行器的指挥员，在地球上遇到了麻烦。”
“别开玩笑了，阿尔希波夫!难道您以为我不知道您是位舞台演员吗?”
阿尔希波夫从靠椅上直起腰，一字一句地说：
“首先，这绝非在开玩笑，其次，我也不是阿尔希彼夫。我只是采用了他的外貌，避免使我的怪样子破坏您的心理平衡。”
然而彼得却对这场即兴表演来了劲。
“您演得还真不错，那您索性再讲讲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
阿尔希波夫的面容愈加严肃：“降落时我们飞船的主电脑出了毛病，这是一台极其复杂的超智能的生物电子控制装置，没有它我们就回不去了。”
“哦，是这样的，”彼得也让自己演得维妙维肖，“那么我，一个平庸的小职员，又怎能帮助你们呢?”
“您是个天才!您正好是大自然在长期进化中偶而出现的一个突变，您这种类型的大脑在几万年中只会出现一次。”
“什么?”我们的天才不知所措地搔了下后脑勺。尽管他知道这不过是开玩笑，然而听上去毕竟是美滋滋的，于是他更加兴味盎然地问：
“我该怎么办呢?”
“用您的超级大脑替换被烧坏的计算机!”
彼得不禁咯咯地笑出声来：“除了您，还从没人注意到我是天才呐。但我还想知道，没有脑子我怎么活下去?”阿尔希波夫站起身来，彼得觉得对方的眼睛在闪着蓝光。
“严格说来，您的脑子是天才脑，仅此而已。它虽具有极大的潜能，但您却连它的万分之一都没用上。干脆说吧，它长在您的身上实在是个误会，明珠投暗!”
“喂，阿尔希波夫!我不过和您下下象棋，但别乘机侮辱我。”彼得愤然说。
“我――不是阿尔希波夫!”对方也咄咄逼人。
“那么请问，我那亲爱的邻居眼下在哪儿?”彼得尖刻地挖苦说。
“此时此刻他正在家里睡大觉，在我们没有达成协议以前，他是不会醒来的，您可以亲眼证实这一点。”客人把手一挥，于是彼得与邻居家之间的墙开始融化，先成为一，片轻烟似的帷幔，然后又完全消失。大惊失色的彼得见到了他极为熟悉的邻居家，天花板下正悬挂着他很赞赏的棱形吊灯。阿尔希波失两手在胸前交叉，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鼾声雷鸣。
“看够了吗?”阿尔希波夫的化身问，同时墙壁也开始复原。
彼得・叶甫根耶维奇象石像一般楞在原处，喃喃地说，“那么这一切并非开玩笑……”
“我可没时间开玩笑，”假阿尔・希波夫肯定地说，“怎么样，愿意献出大脑吗?反正它对您用处也不太大。”
彼得感到心脏紧缩，他似乎都能想象出那些绿色的章鱼般的外星生物如何用圆锯锯开他的头。他哆嗦着问：
“那么我……将会怎样?”“一切正常。”客人保证说，“我们将为您放入普通的中等人脑，再存进您的全部信息，您不会感到有什么不同，智力也不会有所影响。”
“嗯，”彼得困惑地说，“这个‘中等’脑子从哪儿弄来的?”
“当然不会来自您的邻居那儿，”化身人讥讽地说，“我们合成了新的大脑，一切准备就绪。”
“既然能人工合成，干嘛你们还非要我的天然脑子呢?”
“干脆说吧，目前在飞船上，也就是说在外出飞行的条件下，我们只能造出比较简单的原始大脑，但它对您完全合适，而对我们……”
“您是想说，连我也是原始的吗?”彼得开始鼓起了勇气说。
客人笑了：“听起来的确是奇谈怪论，不过您的确是在宇宙中唯一的原始的天才了，或者说是天才的原始人。别难过，这并非完全是您的罪过，您不可能充分利用您的大脑……”
“我想在我知道了这一点以后，我会重新考虑我的生活方式的……”彼得坚持说。
“算了吧，因为您缺乏成为天才的其他条件，诸如勤奋、毅力、献身精神等等。还是让我们给您换上一个比较合适的脑子吧，不会有任何痛苦。老实说，我们能在您毫不察觉时秘密换掉，但这不是诚实的交易，所以才让您选择。”
彼得心中一片冰凉，万一外星人对喋喋不休的争执厌倦的话，他会突然发难吗?于是彼得猛地一下冲向门外，溜冰似地滑下楼梯，正待大声呼救，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把他从水泥阶梯上拎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浮在空间，然后又四脚朝天地飞进了家门，再象吸尘器里的尘粒似地被扔在软椅上。
“太鲁莽了，”客人担心地说，“万一失足的话，您会滚下楼梯跌成脑震荡，那我们就全完了。”
彼得喘着粗气，颠倒的飞行使他还没有恢复过来。他说：“那不关您的事，我爱打破脑袋就打破，反正是完了。”
“啧啧……看来您比我想象的还要原始得多，”外星来客皱着眉说，“简直应当没收您的脑子，不过我们还可以商量，把它卖给我如何?我不会让您吃亏的。”
外星来客手指微微一动，顷刻间桌子上空哗哗地倾泻下大把金币和宝石。价值连城的钻石在桌面上四处滚动，一串项链正好掉进茶杯里，古金币在象棋棋盘上敲出悦耳的音响。
“看来这对您也没有诱惑力，”客人见彼得对此闭目不视，叹口气说，“现在每个人都知道，智慧比任何财富都要宝贵得多。”
客人沉重地叹了口气，珍宝也象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早知道现代人不被金钱所诱惑，所以一开始我才和您谈英雄主义!”
彼得明知已上了圈套，他涨红着脸说：
“但是……”
“又是这个‘但是’!口头上谁都是英雄，而实行起来又都……如果我们不能返回的话，在银河系里几千年内都不会有人知道这颗‘地球’行星上生存着理智的生物兄弟了，而您还说什么‘和外星文明接触事关重大’。”
彼得尴尬地说：
“我不否认说过这话，但脑子……这个……这个……我宁愿献出皮肤或血，但是脑子!这是另外一码事……说到底，我绝不会把脑子给你们的。快走吧!”
客人站起身来，他的双手青筋暴突：
“算了!我们和人类对英雄主义的理解差距太大，看来我白走一趟，还喝了这些对我健康有害的热茶，结果是对牛弹琴!”
彼得向后一仰，正想再回敬几句，不料用力过度，高椅背被脑袋震得散了架，整个身子随着摔在地上，
这下子果真使他丧失了知觉，醒来时室内已空空如也，只有电视机还在不停地鸣警，屏幕闪现出“别忘了关机”的字句。彼得摸着头部，他实在闹不清自己的脑子是否被换掉过。
看来检验的方法只有一个。
彼得急切地扫视着书架，从灰尘满布的角落里抽出纸页已经变黄的《相对论》，打开这本他买来只为装点门面的巨著，翻到第一页上……
生活的又一页也同时被打开了。
图／张蕾